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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2/9 16:47:00

原文作者丨[美]爱德华·威尔逊

摘编丨安也

先来看这样一组记录:

过去年间,全球五分之一的鸟类,主要是因为人类的登岛而消失的。因此,如果人类并未侵扰这些鸟,现在应有1.1万种鸟,而非只有种。根据国际鸟类保护委员会(internationalCouncilforBirdPreservation)最近的研究,现存鸟种的百分之十一(或种)是濒危物种。

从年代到年代,美国中部临大西洋各州的燕雀类候鸟族群密度减少了百分之五十,许多物种在局部地区灭绝了。原因似乎是许多候鸟的主要越冬地点(西印度群岛、墨西哥与中、南美洲)的森林被摧毁。如果摧毁森林的行为不加制止的话,黑眼纹虫森莺的厄运还会落在其他北美洲许多夏季留鸟类身上。

全球淡水鱼物种至少有百分之二十不是灭绝了,便是处在濒危衰减的状态。这弥留状态已在若干热带国家中出现。最近调查马来半岛低地河川的种淡水鱼类,结果只找到了种。菲律宾的棉兰老岛(Mindanao)的棉兰老湖(LakeLanao),在进化生物学家眼中,此处的鲤科鱼类适应辐射现象是最有名的。该科鱼类只分布在该湖,过去已知有3属18种特有种,最近的调查只发现了3种,都是同一属。这项减损归罪于过度捕捞与新引进鱼种造成的竞争。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地球上的物种,每一个都是千百万年进化的杰作。地球生命既坚强又脆弱,历经五次大灭绝,从绝境中新生、繁衍、变异,才成就了自然界的丰富瑰丽。如今,它们却在人类的手中迅速凋零。威尔逊提醒我们,生物的多样性是维系世界之钥,更是驱动着生物进化的活力。人类应当回归为自然的一份子,珍视生命多样性这个宝藏。

从基因到物种再到生态系统,在《缤纷的生命》一书中,威尔逊以生物学家的博学多识、孩童般对自然之美的热情追逐,以及优美典雅的文字,勾勒出地球生命变迁的脉络,细致描绘了地球生命图景中教人屏息的绚丽景观。

威尔逊指出,人口增加造成的砍伐原始森林及其他不幸事件,是威胁全球生物多样性的大敌。而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人类可从大型生物体身上,在最短时间内获得重大利益,故多为人类所觊觎”。以下内容节选自《缤纷的生命》,较原文有删节修改,小标题为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缤纷的生命》,作者:[美]爱德华·威尔逊,译者:金恒镳,版本:中信出版集团,年5月。

隐秘在厄瓜多尔的安第斯山脉西麓,离帕伦克河(RioPalenque)几公里,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山脉——森地内拉(Centinela)。这个名字若冠以“静悄悄地流血的生物多样性”当之无愧。该处的森林在十多年前遭砍伐时,灭绝了许多罕见的物种。就这样,原是完整健康的许多生物族群不出数个月就没有了。在全球,只要是静悄悄的灭绝事件,便称为“森地内拉式灭绝”(centinelanextinction),这类事件的发生从未间断,这与众目睽睽的急救疗伤不同,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暗箱作业事件,看不见的重要器官组织淌着鲜血。森地内拉事件的消息是不巧为人目击而走漏了风声。

目击者是在圣路易的密苏里植物园工作的詹特瑞与多德森。他们是天生的博物学家,因而揭发了这起重大事件。笔者的意思是,他们是专业田野生物学的核心研究员,那些人不是为了追求成功去研究科学,而是为研究科学去努力追寻成功,这就是科学的本质。即使他们自掏腰包,也会径赴田野作生物学研究,在栉风沐雨中钻研进化现象,因此送给世人“森地内拉”这类地方的永恒记忆。

森地内拉的意外揭露,与名单中日渐增加的其他这类地点,显示出物种灭绝的恶化情形,远超过田野生物学家(包括我在内)先前的认知。许多稀有局部分布的物种,正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一种种地消失,就像格雷(ThomasGray,—,英国诗人)的《挽歌》(Elegy)中的死者,从此无人过问,最多只留下一个名字,在世界的偏远角落的一声微弱的回音,他们的真才实学便付诸东流了。

波利尼西亚人上岛之后,逐岛吃掉波利尼西亚的动物群

即使是硕大、更受人瞩目的生物,其灭绝程度也比一般认知的大。过去10年间,研究化石鸟类的科学家,特别是奥尔森(SorrsOlson,美国国立博物馆古生物学主任)、詹姆斯(HelenJames),与斯特德曼(DavidSteadman,纽约州立博物馆动物研究资深科学家),发现人类大量摧毁太平洋岛屿陆鸟的证据,那是在欧洲人来到之前的早一批的人类所为。这些证据数据是科学家从沙丘、石灰岩洞、熔岩管、火山湖底以及考古贝冢中坠落或被人丢弃的鸟尸骨的化石与准化石上获取的。太平洋群岛上这些堆积物的时代可溯自年前,乃至接近现代都有,覆盖了波利尼西亚人登岛之后的这段时期。尤其是外环太平洋岛屿(从西部的汤加王国到东部的夏威夷),科学家认定波利尼西亚人上岛之后,至少灭绝了其中一半以上的特有鸟种。

这条长长的太平洋列岛,当时为现代波利尼西亚人祖先的拉皮塔族(Lapitapeople)所占据。他们来自美拉尼西亚(Melanesia)群岛外岛,或是东南亚某处,不断地逐岛往东迁移。他们勇敢冒险及不计生死地乘单人小船(一种带有舷外托座的浮船)或双人独木舟,横越了数百公里的汪洋。大约年前,他们在斐济、汤加与萨摩亚诸岛定居下来。然后逐岛迁移,最后是夏威夷,至于太平洋诸岛中适宜人居、最偏远的复活节岛,则在公元年才有人上岸定居。

这些来到岛上定居的人,不但靠船上带去的农作物与牲口生活,而且也仰赖当地能捕获的动物为生。他们捕鱼、捉海龟及丰富的野鸟。这些野鸟(包括斑鸠、鸽子、秧鸡、椋鸟及其他残骸现今才出土的鸟种)从未遭遇过这类猎人,因此易于被捕捉。其中许多是特有种,仅在拉皮塔人发现的岛上才有。这些移民逐岛吃掉波利尼西亚的动物群。

电影《马达加斯加》()剧照。

埃瓦岛(Eua),即现今的汤加,在没有移民前(约公元前年)的森林里有25种鸟,而今只剩下8种。在波利尼西亚人占据前的诸岛,几乎都有几种特有、不能飞的秧鸡。现只在新西兰与皮特凯恩岛(Pitcairn)东北方公里无人的亨德森(Henderson)珊瑚岛才有。人类一度认为亨德森岛是一个难得大到可住人而未有人住过的原始小岛。但是最近在岛上发现有人工制品,显然波利尼西亚人曾经居住过亨德森岛,可能在他们耗用岛上的鸟到无以为继之后,才弃岛而去。在这类没有可耕土壤的小岛上,鸟是最容易得手的蛋白质。移民削减了鸟的族群,其间又灭绝了一些物种,然后不是留下来挨饿,就是驾舟离去。

波利尼西亚人的最后伊甸园是夏威夷,以消失的进化生物而言,损害最惨重。自库克船长(JamesCook,—,英国海军上校,太平洋和南极海洋的探险家)于年到达夏威夷之后,便进入欧洲移民时代,当时岛上特有种陆鸟约有50种;其后的两个世纪,灭绝了三分之一。现今鉴定骨骼残骸后,又加上35种,还有20种的记录较欠缺,这些也很可能是被夏威夷的原住民灭绝了。鉴定出的种类有雕类(类似美国白头海雕)、一种不会飞的朱鹭及几种短翅与长腿的奇怪鸮。最瞩目的是鸭类进化来的一些怪异、不会飞的鸟类,有小翅膀与龟喙状的鸟喙。詹姆斯与奥尔森记述道:

这些陆生、吃植物的动物,虽然长得像今日的鹅,但是根据它们具有像鸭的鸣管肉垂,推测这些奇异的鸟可能进化自翘鼻麻鸭科(Tadornini),或更可能的是,从潜鸭科(Anatini)的鸭属(Anas)进化而来。它们的生态功能可能类似加拉帕戈斯及西印度洋群岛的大型龟类。我们现在已鉴定出三个属与四个种,同时因为它们既非进化系统上的鹅,也非生态功能上的鸭,于是我们另创新词,通称夏威夷群岛所有不能飞、像鹅的鸭为“莫阿-那罗”(moa-nalo)。

夏威夷本土幸存的鸟,大多数是外观不起眼的残留种,是一些小型、隐蔽性的物种,只分布于幸存的山地森林。它们是曾经迎接过波利尼西亚的移民,正逢拜占庭帝国的诞生及玛雅文明鼎盛时期的昔日雕、朱鹭以及莫阿-那罗,如今只剩下隐约的残影。

其他的大陆与群岛也出现了森地内拉式的灭绝

随着人类族群从非洲与欧亚大陆向外扩散,其他的大陆与群岛也出现了森地内拉式的灭绝。人类很快地解决了一些体型大、动作慢又美味的动物。1.2万年前的北美洲,古印第安猎人尚未跨过西伯利亚白令海峡之际,北美大陆的大型哺乳类动物之多样化远远超过今日世界任何地方(包括非洲)。1.2万年前,听起来也许像回到了恐龙时代,但以地质时间的标准而言,不过是昨日而已。那时约有万人口四处流浪着,很多人在找新的地方。制作鱼钩与鱼钗已相当普及,兼有栽培野生谷物及驯养犬类。人类在肥沃的新月地带(FertileCrescent)组建的第一个群落,不过是年后的事。

北美洲西部,恰在退缩的冰川缘后方,彼处的草原与矮林是个美洲版的非洲塞伦盖地(Serengeti)稀树大草原。其植物与昆虫与今日西部的物种类似——你现在很可能摘下与当时同样的野花,捉到同样的蝴蝶——但是大型哺乳类动物与鸟类就大大地不同了。你站在某处瞭望,例如从河岸林缘放眼开阔的平原,映入眼帘的是成群的马(已灭绝,非现今西班牙人引进的马种)、长角野牛、骆驼、数种羚羊及猛犸象。一闪即逝的剑齿虎,可能像现今的狮群、巨大的恐狼及貘等,采用合作猎捕方式。死马的周遭,可能围着所有适应辐射下的腐食鸟类:大秃鹰、大秃鹰般的硕大怪鸟、腐食鹳、雕、与秃鹰,彼此推挤与相互威胁着,我们从现存物种可以推测。较小的鸟伺机抓走碎肉片,并静待硕大竞争者抛弃后支离破碎的尸骨。

电影《马达加斯加》()剧照。

更新世晚期的大型哺乳类动物属,现在有百分之七十三灭绝了(南美洲是百分之八十),最大型的鸟属灭绝数也相差不远。多样性的瓦解发生在首批古印第安猎人进入美洲新大陆之际(1.2万到1.1万年前),之后人口以年平均16公里的速度往南扩散。多样性瓦解并非是偶尔发生与时增时灭的事件。生活与繁殖了万年的猛犸象,那时有三种物种——哥伦比亚猛犸、帝王猛犸与多毛猛犸,不到年都灭绝了。另外的古生物地栖巨懒,几乎同时消失。穴居大峡谷西端山洞并外出觅食的这些地栖巨懒物种,最终在大约1万年前灭绝了。

如果要审判的话,根据时间上的准确吻合这间接证据,就可定古印第安人的罪行。犯罪的明显动机是食物。猛犸、野牛及其他大型哺乳类动物的残骸和人类的骨骼、火烬炭渣及克洛维斯(Clovis)文化的石制武器等遗留的相关物证,说明古印第安人脱不了干系。这些最早的美洲人是精于猎捕巨兽的人,而他们狩猎到的动物,在进化上还没有完全因应这种猎人的经验。灭绝的鸟类也是那些猎人手下最易受害的物种,例如雕与一种不会飞的鸭。还有若干无罪的旁观动物:大秃鹫、怪鸟及秃鹰,取食着当时被猎人屠杀死亡的大型哺乳类动物。

为替古印第安人脱罪,他们的辩护者提出另有嫌犯。更新世末期,不仅发生人类侵占新大陆,同时也正值气候回暖。随着大陆冰川自加拿大退缩,森林与草原迅速地往北扩张,这种大变迁势必对局部地区族群的诞生与死亡有深远的影响。—年间,冰岛冬季平均2摄氏度,而春、夏温度变化略小。两种北极鸟类,长尾鸭与小海雀,族群减少到几乎灭绝,同时鸻类、凤头潜鸭以及几种南方的物种,在冰岛上栖息并开始繁殖。

更新世的大死亡中也有类似的现象。例如,乳齿象显然是特化成适合针叶林栖息的物种,当该处的针叶植物群带往北迁移,连着长鼻动物随之北迁,经过一段时间,它们便集中在东北部云杉林带,然后灭绝了。它们的灭绝可能不只是猎人的过度狩猎,同时也是栖息地的缩减使得该族群不得不分裂成小群与族群变少的缘故。

在两大灭绝灾变中,气候恶化与广阔的大陆稀树草原沦为高草原,消失了以嫩叶为食的大型哺乳类动物。尤其在亥姆菲尔末期,甚至连食草性哺乳类动物(如马、犀牛及叉角羚)都急遽地减少。

持人类过猎论与持气候变化论的专家之间的争辩,似乎重蹈另一主题——恐龙王国终结论。不同的是,这次的主角为古印第安人,而不再是大陨石。这项间接证据压过另一项间接证据,而争辩双方都在搜寻确凿的证据。这并非意识形态或意气用事之争,而是研究科学的最佳之道。

人类在物种灭绝上势必扮演了某种角色

在说了这些之后,我撇开中立的看法,而认为持过猎论的人是对的。1万年前北美洲发生的故事较有说服力,克洛维斯族很可能扩散穿越这个新大陆,在几个世纪的狩猎闪电战中,消失了大多数的大型哺乳类动物。若干死定了的物种在绝灭的路上四处逃窜,挣扎了达年之久,结果还是难逃此劫:属与种的正常进化周期为百万年计,所以这算是飞速地灭绝。

在暂时接受此项定论前,尚有一个理由要说。马丁(PaulMartin,古生物学家家,亚历桑纳大学教授)在年代中期重提这个构想(19世纪时曾针对更新世的欧洲哺乳类动物的灭绝,有过类似的提议),不要忽略这重要的状况:当人类迁移到美洲、新西兰、马达加斯加岛及澳洲后,不论气候是否变化,大部分大型动物群(大型哺乳类、鸟类及爬行类)很快地随之消失了。这项附加的证据是由许多想法迥异的研究人员,历经多年汇集而成,都认为不是气候变化而是人为因素。

约在公元年前,人类未迁移到新西兰时,大型不会飞的恐鸟是该岛栖息的特有种。恐鸟有椭圆的躯体、粗大的双腿与长颈小脑袋。第一批毛利人自北方的波利尼西亚家乡到来时,约可见到13种恐鸟,从大火鸡般到公斤以上的大鸟,后者是进化以来的最大鸟种。恐鸟实际上有进化辐射现象,栖息于许多生态区位,包括原由中型到大型哺乳类动物占据的生态区位,因为新西兰缺乏这些哺乳类动物。

毛利人上岸后大肆屠杀,新西兰到处尽是惹眼的恐鸟猎场。南岛上的杀戮遗址尤其多,弃置的恐鸟尸骨堆可从公元年追溯到公元1年。在这短短的年间,移民势必靠恐鸟肉获得他们的大部分食物。大屠杀从岛的北部毛利人上岸处揭幕,逐渐南下各地区。几位欧洲人说在1年代早期还见过恐鸟,然而这些记录无法得到证实。考古学与舆论都认定毛利人应负责任,如同新西兰流行的歌所唱:

没了恐鸟,没了恐鸟,在那奥特亚罗亚(Ao-tea-roa,白云之乡)老地方,找不到它们了,他们吃掉恐鸟,恐鸟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有恐鸟了!

恐鸟的灭绝不过是新西兰大屠杀的冰山一角,还有20种其他陆鸟(包括不会飞的9种),转眼间也灰飞烟灭。逼到灭绝的还有爬行类动物喙头目唯一活物种的斑点楔齿蜥、独特的蛙类与不会飞的昆虫。它们的厄运部分是因为大面积毁林与焚烧,再加上毛利人登陆带来的野鼠大量繁殖,加速了原地种的灭绝,原地种进化上缺乏自卫抗鼠的能力。1年代,英国移民者登上了这个景致幽美但伤痕累累的群岛。然而如出一辙,英国移民者的天生劣根性是,继续残害当地的生物多样性。

马达加斯加岛是世界上第四大岛,几乎是一个独立的小型大陆,已在印度洋完全孤独地向北漂移了万年。它与新西兰一样沦为生物悲剧的舞台。尽管马达加斯加岛离非洲大陆很近,但是第一批登上该岛的人类,并非来自非洲,而是来自遥远的印度尼西亚,在公元年左右抵达。只用了一个世纪就解决了这座大岛的巨型动物群。其间并无气候大变化,这灭绝事件是马拉加西族(Malagache)祖先的杰作。

电影《马达加斯加3》()剧照。

其间有6到12种硕大、不会飞、像恐鸟的象鸟(aepyornismaximus)灭绝了。象鸟是近代地质史上最重的鸟类,是身披羽毛的庞然大物,几乎高达3米,并有粗壮的巨腿,从马拉加西族古文化遗迹四周堆积的蛋的碎片,拼凑成的蛋有足球那么大。同样惨遭灭绝的还有17属狐猴中的7属。狐猴是现存的哺乳类动物中与猴、猿及人类最近缘的灵长类动物。狐猴曾在马达加斯加岛经历一场精彩绝伦的适应辐射。而灭绝的狐猴却属于其中最大与最有趣的狐猴,有一种像四足奔跑的狗,另一种是有长臂的狐猴,可能像长臂猿在树林间摆荡穿越。第三种狐猴像大猩猩那么大,会爬树,类似大一号的澳洲无尾熊。灭绝物种中还有一种土豚(一种矮种河马)及两种巨陆龟。

3万年前,另一原住民也是经由印度尼西亚来到澳洲大陆,重演同样的剧本。一些大型哺乳类动物很快先行灭绝,包括袋狮、高2米半的巨袋鼠,以及其他分别类似地栖树懒、犀牛、貘、北美土拨鼠,或更准确地说,应是我们熟知的世界大陆动物群的混合类型。然而由于澳洲原住民抵达的时间久远、物种灭绝历时较长,以及相关化石与猎杀地点缺乏记录,澳洲原住民狩猎生活的真相不明,实难以陈述狩猎的社会功能。澳洲从1.5万年到2.6万年前确实有段大旱灾,其间极大量的动物灭绝了。我们知道澳洲原住民娴熟狩猎,并会焚烧大片的旱地辅助搜寻猎物。他们现今还是采用此法。人类在物种灭绝上势必扮演了某种角色,人类的影响与澳洲内陆的干旱各自占着何种分量,以我们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下定论。

究竟可不可能评估现行的生物多样性的丧失?

年,戴蒙德判决了大型动物群灭绝的起诉案。他说,气候不可能是主犯。他问道:最后一次冰川退缩期间,气候与植物群变迁难道只会灭绝北美洲物种,而不会灭绝欧洲与亚洲的物种?这些大陆之所以有些不同,不是气候改变而是美洲初次有了人类迁入的缘故,这些人对付的是一群对人类毫无戒心的大型动物群。同时,北美洲的大献祭为何发生在最近一次的冰川纪末期,第四纪终结之时,而不是在22次冰川纪结束之前的那一次呢?这再次证明,其差别是古印第安猎人的出现。

戴蒙德追问,澳洲的爬行类动物在史前人类入侵下能活下去,而同地区的较小的哺乳类动物与鸟类则否,前者是靠什么本事的呢?最后,澳洲的干旱内陆与雨林,以及邻近新几内亚的湿润山地森林里的那些大型动物,如袋狼与巨袋鼠,大约在同一时间灭绝,又如何解释?

北美洲、马达加斯加岛及新西兰的大型哺乳类动物与不会飞的鸟类的灭绝,与人类到了该处的时间密切吻合,而对于较早期澳洲的情况比较难确定。在非洲地区,人类与动物一同进化了数百万年,其伤害较不严重。

从史前到现在,这部环境启示录中愚昧的骑士一直过度杀戮,摧毁栖息地,引进像野鼠与山羊之类的动物及其身上的疾病。在史前时代,最重要的因素是过度杀戮与外来物种的入侵。最近的几世纪,尤其是这个世代,闪电般加速的与杀伤力最大的是栖息地的摧残,其次才是外来物种的入侵。各项因素彼此强化,形成愈收愈紧的毁灭之网。美国、加拿大与墨西哥,在过去不久的历史时期,已知有种鱼类是完全生活在淡水中,其中有27种(或百分之三)在过去百年间已经灭绝了,而另外种(或百分之二十六)很可能会灭绝。这些鱼类分别登记在自然及自然资源国际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UnionforConservationofNatureandNaturalResources,简称IUCN)出版的红皮书上,分成各类等级:已灭绝、濒危、危急及稀有(罕见)。

对于我们知之甚详的鱼类与所有其他生物群,人类的掠夺行为,早在史前与有历史记录的早期即已开始。当时人类就把大型动物在其栖息地就地解决掉。他们登上岛屿,抵达孤绝的山谷、湖泊、河川水系,该处的物种就是较平凡的植物与动物,仍因其族群较小,且无他处可退却,也惨遭人类的毒手。现在轮到我们了。我们装备了链锯与炸药,猛烈攻击生物多样性的大本营——虽然以各大陆为主,但是较次要且日渐扩张地摧毁着海洋。

究竟可不可能评估现行的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呢?我无法想象还有哪个科学问题比此对人类更急迫与重要的了。生物学家发觉对生物多样性丧失的概略估计都困难重重,因为首先我们对其本身就不太清楚。灭绝是生物所有过程中最费时与局部性的事件,我们无法目睹某种蝶的最后一只在空中被鸟衔走,或偏远深山老林中某兰花物种的最后一株,因附着的树木颓倒而死亡。我们耳闻某种动物或植物已濒临灭绝之际,或许早已灭绝了。

电影《马达加斯加3》()剧照。

我们回到上次发现的地点去找,并且找了数年之后还找不到该种的个体,我们才宣布这种物种已经灭绝了。但是总还对它们残存着一线希望。一位驾着轻型飞机越过路易斯安纳州林泽的人,自认见到几只惊飞而起的象牙喙啄木鸟,后又没入树林的枝叶之间。“我十分确定那是象牙喙啄木鸟,不是羽冠啄木鸟,我看到背上的两道白纹,且翅膀上的纹带也一清二楚”;也有人听到了黑眼纹虫森莺在某地的叫声;一位猎人发誓在西澳洲的灌丛中见到了一只袋狼。不过这些可能也只是幻想而已。

要想知道某物种是否确实灭绝了,你必须要非常了解此物种,包括它确实的分布与偏好的栖息地。你必须努力不懈,费尽心血,却又有可能一无所获。然而,我们不了解绝大部分的物种,甚至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物种还没有学名。因此生物学家同意,不可能知道有多少物种即将灭绝;我们经常是两手一摊说,非常多。然而我们能做的不止于此,我们大约可以这样说:“就我们相当了解的少数植物与动物群而言,它们灭绝的步调很快,而且比没有人类之前快得多。鉴于许多例子的严重性,可称之为臻于大灾难不为过,全群都濒临灭绝的地步。”

生物多样性沦丧的速度有多快?

当砍光了菲律宾宿雾岛(Cebu)上的森林时,岛上特有的10种鸟有9种灭绝了,而残存的第10种也步入灭绝的危机。我们尚不知道如何借着这些小规模的整体灭绝,计量出全球物种的丧失,但是至少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因为灭绝事件确实发生了,纯粹根据“面积—物种数”关系曲线,计量全球的灭绝率势必偏低。让我们想一想去除最后几百平方公里的自然保护区产生的影响:大部分的情况是原有物种的半数以上立即消失。如果这些保护区内的物种是其他栖息地所没有的,正如无数雨林内的动物与植物所处的情况,那么生物多样性的丧失会难以计数地大。

我们可以从世界上许多小栖息地的灭绝事件来推演。试举一个极端的假想例子:如果雨林内栖息的物种都是局部性分布的,如同森地内拉山脉特有植物物种一般,只分布于方圆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随着砍除森林,物种丧失的百分率绝不会与森林面积的缩减成比例。以此类推,在未来30年间,地球的森林面积不仅沦丧一半,同时也会失去近半的森林物种。所幸这个假设有点过分,许多雨林中栖息的动植物物种,有广阔的地理分布范围,因此物种灭绝的速度会低于面积缩减的速度。

电影《马达加斯加3》()剧照。

因此,雨林面积减半造成物种丧失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之间。但是别忘记,此物种丧失的百分率范围,只是考虑栖息地面积的影响而已,所以这个范围是低估的。还有一些其他因素,例如,残存林区中若干物种,例如斯皮氏鹦鹉及新西兰槲寄生等稀有动物与植物,也会遭枪杀与滥捕而灭绝。其他若干物种受到外界引进的疾病、外来杂草与外来动物(例如鼠与放归的猪)的入侵而消失。随着栖息地日益缩减与人类侵占的增加,再次加剧物种的丧失。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所有栖息地破坏的因素会造成怎样综合的影响。然而最低限度地对热带雨林面积减半,就会灭绝百分之十物种的关系倒是可信的。然而因为普遍较高的z值及其他尚未被计量因素的效应,真正的灭绝率在公元年达到百分之二十可能毫无困难,之后可能升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如果目前未能遏阻环境破坏的步调,全球所有的栖息地算在一起,丧失百分之二十多样性绝非危言耸听。

生物多样性沦丧的速度有多快?我做出的较确定的物种灭绝的估计,是当雨林遭到砍伐后“最终”将发生的数字。“最终”到底是多久呢?譬如说,当某平方公里的森林缩减到10平方公里时,若干实时性的灭绝就可能发生。在理想状况下,若各物种之间的灭绝是独立的,整个事件的过程是以指数关系递减。

戴蒙德与特伯(JohnTerborgh)采用指数递减模式来解决灭绝问题。他们利用1万年前冰川纪结束时,海平面上升切断了小陆地与南美洲、新几内亚与印度尼西亚大岛屿的连接。当海平面上升、海水阻隔这些小陆地时,它们便成为“陆桥群岛”。例如多巴哥岛(Tobago)、玛格丽塔岛(Margarita)、科伊巴岛(Coiba)与特立尼达岛(Trinidad)等原是南美洲与中美洲大陆的一部分,并共同拥有该大陆丰富的鸟类动物群。另一个类似的情况是,印度尼西亚的亚彭岛(Yapen)、阿鲁群岛(Aru)与米苏尔岛(Misool)在尚未成为外海近岸的岛屿之前,是连着新几内亚并有共同的动物群。

戴蒙德与特伯研究鸟类,因为鸟类明显易辨,是适于用在研究灭绝率上。两位研究者的结论相同:陆桥淹没之后,陆桥岛屿的面积愈小,其上的物种丧失愈快。灭绝现象相当规律地采用指数递减模式。特伯把这一分析应用到美洲热带地区的巴洛科罗拉多岛,那是因为开凿巴拿马运河形成加通湖(GatunLake)所产生的。这个例子发生的时代不再是1万年前,而是进行研究前50年开始计时的。已知灭绝的鸟类有13种,相当于原初所有个繁殖鸟物种的百分之十二。

全球雨林逐年丧失的生物多样性的绝对值,是无法测定的,即使是鸟类,这类我们所知较多的生物群,也是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得依据现今所知的灭绝幅度,做最合理的保守估计。我只谈森林面积缩减而发生的物种丧失,并采用可能的最低z值(0.15)。在不包括过度杀戮或外来生物入侵的情况下,我假设在雨林内的物种数为万(偏低),同时进一步假设其中的物种大多有广大的地理分布。即使采用了这些宽松的参数,选择这种有偏差的方式,得出最乐观的结论,每年注定要灭绝的物种数仍有2.7万种,每天是74种,每小时3种。

如果在无人类干扰下,根据若干群类的化石记录的数目,过去的物种可以存活约万年,那么正常的“背景”灭绝率大约是每万个生物物种,每年约灭绝一种。人类仅缩减雨林面积一项,即提高生物灭绝率至1万倍。显然我们正处于地质历史上最大的灭绝灾变之中。

作者丨[美]爱德华·威尔逊

摘编丨安也

编辑丨肖舒妍

导语部分校对丨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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