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生活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年轻人,他们最喜爱的作家,我相信,除了王小波就是王朔。
王小波多情,王朔质朴,他们都有一种北京味儿的粗俗。不论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还是王朔笔下的男主角,年轻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嗤之以鼻,“这些怎么能写出来”,然后就开始暗暗猜度作家是个什么人物,直到回去多看几遍之后,才暗暗的在心里给他们竖一个大拇指。
而作为这种“流氓文学“的代表人物,王朔无论是自己还是家庭,都处在社会的聚焦下。有的人说他是撕破了一些社会上那些“极崇高的假面”,但是也有的人说他见异思迁,抓住他的感情不放,甚至有了不敢约稿的玩笑。
“我可不敢跟王朔约稿,我去了他要是强奸我怎么办?”
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的是,在那个风化初开的九十年代,改革的春风也召唤着另一种不同文学潮流的出现,在这种意义上,王朔的作品,是那个时代的一种精神坐标。他所展示的矛盾冲突,是中国传统道德和新的西方思潮之间的矛盾,而只看到王朔看似荒诞不羁的语言的人,不是卫道士,就是读书少。
“大院子弟”的倔与怂
王朔的父亲是南京总参高级步兵学校的一个讲师,医院军医,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王朔又是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弟。王朔别人都觉得他是真的“怂”,从小就是乖孩子,人们都说他是大院里正儿八经的老实孩子。当时大院里有两个土霸王,一个是后来和王朔合作的叶京,根据回忆,王朔当时看到叶京,就马上拔腿就跑。
但是这个小孩子,也展现出了自己那一份与众不同的倔强。首先还是从名字说起,王朔这个名字,其实并不是他的原名。他原名叫王岩,只是因为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女生也叫王岩,王朔就气的回去自己查字典,给自己改了名字。
和文艺结缘
王朔的家庭,是正儿八经的高干家庭。家里有很多书,也正是得益于此,王朔小时候闲来无聊的时候,就一直翻翻看看,几年下来,几乎把家里的书都看了个遍。因为淘气,王朔小学时候也没少写检查,别的孩子都苦着脸,王朔一写就是五千字,多少年之后,他笑着说“我的写作功底就是那时候打下的。”
特殊十年结束之后,失学少年王朔去青岛当了海军,去的时候是带着书生的抱负去的,他的抱负很大,觉得自己最起码也得当个海军司令。
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训练了一年之后,战友们也并没发现王朔有什么领导才能,平常最喜欢的就是听王朔“侃大山”,王朔那张嘴像有一种魔力,一开口北京土话、政治俚语和各种段子就翻滚而出,战友有时候笑得的都停不下来。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中,王朔也忘了自己的抱负了。恢复高考也没去考,平时也不太认真,只是聊天聊的特别多,这倒挺王朔的。后来海军整改,他不出意外的从船上下来,当了个仓库卫生员。而他的处女作《等待》就写在这个仓库里,后来投给了《解放军文艺》直接发表了。王朔一看到稿费25块大洋,眼睛都直了,当时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十几块。王朔捏着这钱,像是找到了一个致富法子。
这也为他后来辞职回家搞创作打下了基调,在那个全民看小说的文学黄金时代,诗人作家,无疑是深受大众的欢迎。可是写啥呢?他可写不出那种经典的拿腔作势。
后来他看到了铁凝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第一次感到了小说还能这么写,就是写自己的生活中的事啊。他拍拍胸脯,自信的说道“这个我也能写!”王朔就开始不停的写,在那年写出了《空中小姐》,不过是反响平平,但是也有一点点水花溅起来。
恋爱写作两不误
年夏,王朔和马未都等一群大院里的伙伴,去北京舞蹈学院玩,认识了中国舞系的沈旭佳,王朔一见面就厚着脸皮的给他这位未来的老婆留了个电话,还补了一句:“要实在无聊,可以给我打电话。”
可能是美人偏爱才子,沈旭佳很快就打起了那个电话,他们之间,终于产生了爱情的火花。一年后,他便和沈旭佳合作写了关于他们俩的恋爱生活的小说《浮出海面》,王朔写得很过瘾,但是也没有引起什么剧烈反响。
没有反响,就没有钱。那时候沈旭佳不得不经常去跳舞,跳一场才给5块钱,而王朔则把希望全部留在自己的创作上,经常是有了上顿没有下顿。
熬了那一段日子之后,王朔突然出名了,《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让他声名鹊起,成了一个有自己作品的作家。中国作协的唯一刊物《小说选刊》也在那一年,转载了王朔的《橡皮人》,《小说选刊》的转载,意味着王朔已经得到了,中国最权威的文学家的肯定。
沈旭佳在王朔得意的时候,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真不想让你出名,我真希望咱俩老像现在这样。”
从那时起,沈旭佳便产生了一种危机感,王朔当然听懂了,次年,王朔便与沈旭佳登记结婚,但是我们现在来看,其实也什么都没有阻挡得了。
“王朔的时代”
年,在那个年代,是属于王朔的。这一年,王朔的四部小说全部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并上映:《顽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轮回》和《大喘气》。当发小叶京开车拉着王朔去看《大喘气》的时候,对着路上纷飞的大雪,王朔得意的对着朋友说了一句,“中国电影,哥们儿现在平躺。”
更让王朔高兴的,还是他的女儿。
年6月6日,王朔的女儿王咪出生,这也是王朔写《致女儿书》的对象。女儿出生,也给王朔带来了一些现实方面的压力。为了不委屈自己的爱女,王朔托《啄木鸟》杂志的葛小刚联系了一套两室两厅,在电话里,王朔霸气地说了句:
“这套房子我顶多租一年,一年后我要还没有自己的房子,我他妈一头磕死!”
王朔的时代,并没有到此为止。随着电视剧的大热,年,由王朔策划,郑小龙监制的中国第一部室内电视剧《渴望》一下子就红遍全国,王朔一看,电视剧如此赚钱,就是缺少好的本子,他便转而从小说改成了剧本创作。
年,又是王朔编剧的《编辑部的故事》播出,又成了一代人的回忆。那时候,冯小刚还年轻,和王朔一起干活的兄弟们,一个个风华正茂,而到哪儿都少不了王朔。只要人们打开电视机,原著王朔,编剧王朔,策划王朔,满屏幕都是王朔。曾经有一家台湾公司打电话来,说是想打包购买他作品的海外代理权,王朔当时就开价一百万美元,结果还觉得报少了。
他还抽空出了一盘专辑叫《玩的就是心跳》,专辑里一共有12首歌,里面的歌曲都是那英这些当时最红的歌手唱的。还说自己要写一部大作品,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残酷青春》,他说最差就写成《飘》,要是有感觉了他能写成《红楼梦》。
和徐静蕾
年,王朔在这一年迎来了人生中接下来阶段可以说比较重要的一个女人:当时正在北影表演系读大二的徐静蕾。王朔的人格魅力很难让人拒绝,而上了年岁的人谈恋爱,就像干柴遇烈火,只能把自己的家庭烧的粉碎。仅仅一年后,王朔与沈旭佳离婚,前妻带着自己最爱的女儿王咪去了美国。
他们光明正大地谈起了恋爱,直到分手多年以后,他们甚至还是特别好的朋友。每当王朔谈起徐静蕾,好像逝去的青春活力都回来了一样,他不止一次地表示“我特别喜欢这种人”。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两年后,也要步前妻的后尘,独自去美国。
年,随着上面开始“清除精神污染,重建精神文明”,让一直在大众风评区的王朔彻底被盯上了。那时他准备拍一个电影,剧本他已经写好了,就是改编自池莉的《一去永不回》,并打算让徐静蕾主演。但是在当时的运动氛围下,他的剧本,池莉的小说在当时被认为是宣扬灰色人生观,于是并没有过审。
再加上之前的一系列不过审,王朔感觉自己在国内的文艺环境下再也待不下去了,而当时正好纽约出版商邀请他去出英文书,他就果断申请了杰出人才绿卡,直接飞去了美国,准备放自己一段时间的假。走之前,他和好朋友冯小刚见了一面,说:
“咱们分开吧,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有机会活着,不要一起死。”
郁闷的几年
王朔去美国呆了半年,回来的时候,他又拾起了笔杆子,一直写一直写,一直写到字数已经超过20万,便搁笔取名为《看上去很美》。写完《看上去很美》,王朔觉得自己曾经的才华好像又活了过来,他从来没这么想把一本小说写完,他甚至做了一个计划,说是要出四本,甚至有的书连名字都说好了,第一本就叫《看上去很美》,第二本就叫《黑处有什么》,他是准备一直写到死去的,就像写遗书一样写它们。
也许市场变化实在是太快,他很满意的《看上去很美》虽然依旧高销量,足足卖了有40万册,但是评价却非常低落,王朔看到风评不太好,那个计划也就搁浅了。
这几年王朔都比较不顺,在新世纪开始的年代,王朔更是收到了一连串的打击,他的至亲好友就想到了年纪一样,在几周内全部去世。“都连着死,两礼拜死一人,还有几个朋友”,看着自己朋友的去世,王朔像个溺水的孩子一样,到处抓狂,连续写了几篇文章,在当时更是引发众议。
我们甚至可以在之后的采访之中,体悟到他的那种感觉。
劫后重生
非典前后,看淡生死的王朔开始写《致女儿书》,这个老狐狸,说是写给女儿的,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交代。他在里面没有傅雷那么端着,就像个好朋友吐槽一样,他对女儿说:
“我希望你快快乐乐过完一生,我不要你成功,我最恨这词儿了。什么成功,不就是挣点钱。”
也有欣慰的事情,叶京在这一年导演了一部王朔年代的最后一部电视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剧本的底本是王朔写的《玩的就是心跳》,又糅杂了王朔比如《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等一系列作品。王朔对这个集大成的作品很满意,也宣布自己曾经下决心要写的大作品《残酷青春》搁笔了,已经拍出来了,不用再写了。
人们都以为这只是他江郎才尽的托词,都觉他写不出来了。
四年之后,王朔携带着他的新书《我的千岁寒》再次回到了公众的视线。对于这部作品,王朔挺满意,
“我不爱给自己吹牛逼,但我这次真得说,写得确实好,但是这还不是全部,我还天天进步,还能更好,气死他们,我才四十九,我他妈还能写得更好。”
人们一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味道,确实还是那个王朔。
也是在这一年,前女友徐静蕾在占座网搞了一本电子杂志《开啦》,在当时还是个新鲜玩意,王朔又去给他的好朋友捧场了,他在那个杂志上发表了许多文章,第一篇长文就是经典的《回忆初夜》,开头一段就让人们高呼,那个王朔又回来了。
“昨晚可说是我在网上第一次群交,和所有初夜一样既混乱又兴奋累得骨头痒痒。”
越老脸皮越薄
王朔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老年,就好像脸皮变薄了点。自己亲闺女王咪结婚,在《致女儿书》里写的既缠绵又婉转的他竟然没去。人们都猜测纷纷,但是我想,谁家嫁女儿,父亲都会不高兴的吧,估计他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女儿婚礼上,他的好友陈丹青作为他的代言人,挖苦了他一句:“他扛不住,他没勇气站在这儿。”
女儿结婚之后,他现在过着极其规律的生活,一个人早睡早起,越来越像他老年时刚刚养的两只猫。猫睡他睡,猫起他起,猫是什么样子,他也愿意懒懒的趴在家里,人生经历那么多,禁不起折腾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回忆年轻的时候,他说他下辈子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像现在这样大风大浪历尽,只想幸福的过此一生。感情线也不想这么复杂,也想有一段“执子之手”的佳话。他笑着“否则人间给我的记忆太不好了。”
在最后,他感慨的更多了一些悔恨,曾经有一个家,但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现在家没了,他只能在离自己曾经的家人很远的地方,默默的念叨着:
“我对不起沈旭佳,我这辈子都是沈旭佳和王咪的奴隶。”
文/扒拉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