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有一种饥渴,是对书的盼望。
我的童年,正值农村物质匮乏的时代。小小的我,眼睛里常常生出渴望,渴望有时尚漂亮的新衣,渴望有可口美味的零食,最渴望的还是书。
小时候我是那么喜欢书,喜欢读书,喜欢一切有文字的东西。我能把我那小小村庄里所有人家的春联背下来,我能把电视节目《观众与屏幕》播报的一周电视剧名称记住,甚至把日历上无来由的吉凶、爷爷药瓶上的说明书都记熟。
通背课文
我读小学的时候,是五年制,升入初中是要考试的。读五年级时,语文老师教学的方法主要是一个“背”字,他让我们背诵他指定的课文。我很快就能把那些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同学们还在使劲背,老师也不急着检查,我背完了指定的课文没事干怎么办?从第一课背起,一直背到最后一课。
记得那时候的长课文有《金色的鱼钩》《小英雄雨来》,老师没要求背,但是这两篇课文我都喜欢。老班长眼睛不行了,还摸着黑去池塘钓鱼给战士们吃,自己只吃大家剩下的鱼骨头,艰难地吞咽下去,我难过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这些细节打动着我,我一遍一遍地读着读着,不知不觉就背下来了。雨来多可爱啊!我特别喜欢他,甚至有些崇拜他,读着读着,竟也能背下来。
记得有一天,老师要查背书了,点名当众背,背不下来是要打手心、罚站的,有不少同学挨鞭子了。老师点到了我,我以飞快的速度流利地把全文背下来,一字不差,老师连连称赞。大概为了树立个榜样,老师又让我背另外一篇课文,我同样快速流利地背完。
同桌告诉老师,“她把一本书的课文全部背完了。”老师的脸上写满了惊喜,经常表扬我的一句话就是“汪洁琴在班上年龄最小,成绩最好”。小小的我,既羞涩又得意。
读《双基训练》
小时候我们读书,比现在的孩子轻松多了,没有那么多的课业负担。语文作业无非是抄点生字词,然后做《双基训练》。
我到现在还记得,读三年级时语文《双基训练》的封面,是淡蓝的底色,两条简笔画小鱼。翻开《双基训练》,我惊喜地发现里面有几篇短文。我一页一页地翻,找到所有的短文迫不及待地读完,觉得比有些课文有意思多了。
每学期老师会组织几次考试,我发现每次考试都有阅读短文,这又是我的阅读享受。每次发下试卷,老师总要求我们从第一题做起,但我总是先看阅读短文,过一下阅读瘾,再开始答题。
我多么渴望有许多许多的新鲜短文看啊!
连蒙带猜读小说
妈妈房间里,有一架木梯,沿着木梯就可以爬上阁楼。爸妈总是严厉地告诉我不许爬上去,危险。
但是越不许做什么,越觉得那木梯、那阁楼有着神秘的吸引力。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不知道偷偷爬上去多少次。
上面堆了好多东西。最让我惊喜的是堆了好多好多书,《收获》《红旗》《啄木鸟》《武林》《今古传奇》《故事会》,还有好多报纸。我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本一本翻过去,《收获》《红旗》《啄木鸟》,还有那些报纸,我都看不懂,好多字我都不认识。我长大后一定要把所有的字都认会,把所有的书都看懂!
《今古传奇》,这书名一看就有吸引力!我悄悄拿一本下来,躲在房间里看。哎呀,有好多地方看不懂,但这一个个故事,比《收获》《红旗》里面的文字活泼多了。
我一句一句地读着,“不知道他葫芦脑里卖的什么药?”哦,这人是个卖药的,大概是包治百病的神奇药物吧!咦,后面怎么没有写他卖药呢?
“皮笑肉不笑”,为什么会有这种笑啊?皮笑了怎么没有带动肉笑呢?拿过镜子,笑一个看看,哎呀,怎么也做不到,太难了!便是现在也做不到!
“玉娇龙”,这女侠的名字真好听啊!一定是像玉一样娇美,又武功高强吧?我长大了要是成为那样又美丽又有武功的女侠多好啊!
我连猜带蒙,尽管意思不太懂,却喜欢上了这些传奇人物,觉得他们好神秘好厉害呀!
《故事会》是最单薄的一本书了,这个好懂。每一本《故事会》第一页都记载着笑话,中间页都有俏皮话,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歇后语,觉得很有意思。最后都是一篇中篇小说,至今我还记得《诱人的曼陀罗花》,看完故事内容,我再看题目,觉得这题目取得真好,有些东西大概就像曼陀罗花一样,美丽诱人,却充满了邪恶。大人的世界里可能有许多美丽的邪恶吧,不过我还是盼望长大。
意外惊喜淘好书
阁楼上还有哪些好书呢?我天天去淘宝。还真有意外惊喜——一本彩色的连环画《皮皮鲁和鲁西西》!开头和结尾的几页都撕掉了,没关系,这么好的宝贝我得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看!
皮皮鲁和鲁西西兄妹俩误闯一位教授的实验室,喝下了一种药水,身体变得很小很小,声音也变得像蚊子一样细小,哎呀真糟糕!后来又喝了另一种还原药水,总算恢复到原来一样大小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要是我也能喝一种药水,能让人变大的药水,我会不会一下子长成大人呢?爸爸妈妈见到我会不会吓一大跳?我要是一下子变成了大人的模样,是不是也一下子拥有了很多的知识和智慧呢?哦,长大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又那么令人向往......
有一天,我又有新发现——一本《语文教师用书》。这一定是给老师读的,我倒要看看老师都读些什么?打开看,大多数内容我都不懂。我翻呀翻,也许能翻到《双基训练》里一样的短文呢!嘿,还真被我发现了,朱自清的《匆匆》——“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哇,太优美了!
“可是你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它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它们之间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对呀对呀!时间真是一个谜,它怎么来的,我们不知道,它怎么走的,我们也不知道呀!我只听见家里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路,从来不停歇。可是挂钟不是时间,时间是不是也像它一样用看不见的脚走路呢?
“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它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
写得真好啊!我洗手的时候,认真地盯着水盆,日子的影儿在哪里呢?吃饭的时候,我仔细地盯着饭碗,日子的脚呢?堂屋的明亮瓦下,总有一束光柱,可是一会就不见了,那是太阳的脚还是时间的脚呢?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时间真是一个大大的谜!
在谜一样的时间里,那个天天盼望读书、盼望长大的孩子已是不惑之年了,童年一去不复返。我永远怀念那些拥有无数渴望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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