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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先读归去来兮文葛波,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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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海边,他却一生惧水。他是派出所里的另类,嘴里时不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笔记本上的“鬼画符”更是无人能懂。可遇到疑难案件,他这套“封建迷信”总是能发挥作用。一起蹊跷的火灾引出人性的阴暗丑恶,受害的女孩儿让他想起自己夭折的女儿。为拯救女孩儿,面对大海他却没有了丝毫惧意。归去来兮,他又回到了大海的怀抱……

归去来兮

文/葛波

快到中午,邵本山带着三个人上了紫琅山。

山不高,山上和尚挺有名。邵本山对三个人说,你们去了别出声,一切听我的。三个人点头如鸡啄米。其实他们也不想说话,一整夜没捞到打个盹儿,上午还没觉补,现在哈欠连天,就是行尸走肉,可谁让邵本山是他们头儿呢。

邵本山也有十来个小时没合眼,脚边杂草间静卧无数石块,但凡大一些都觉得像张床,可他还是精神抖擞,谁让他是头儿呢。

爬到半山腰,手机响了,是唱着“我在仰望月亮之上”的醇厚女声。邵本山食指放在嘴唇中间,一个急转身,对着三个人狠命地“嘘”。三个人低头赶路,给这一“嘘”,晕头转向,几乎撞倒邵本山。

右手举着手机,左手紧贴裤缝,邵本山保持接连鞠躬的姿态,嘴里不停地说不不不,是是是,不不不……

“你再找和尚算命,我就撤了你!”男高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像爆米花机砰一声炸了。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最小的是个丫头。她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时候给张所抓到了,可她什么都没说,真的什么都没说。

邵本山盯着丫头的脸,渐渐凑近。丫头缩着肩膀,连连后退。邵本山挤着左眼瞅瞅,又眯着右眼瞧瞧,怪模怪样惹得另两个人也靠过来。

“眼皮子上黑漆漆的是什么东西?”邵本山厉声问道。

“没,没什么啊……”丫头给邵本山吓到,边说边用手去摸。一摸,想起来了,她说,“我去弄了个美瞳线。”

“美、美什么铜线?”邵本山没听清。

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丫头说就是以后不用画眼线了,自己就有。

眼睛!邵本山先是拍了丫头脑袋一巴掌,然后又掐了掐指尖,惊呼:黑属水,水生木,肝开窍于目,行于丑时。怪不得晚上总生事!

怪不得!怪不得!三个人中的瘦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怪不得昨天晚上那老头儿要给烧死。另一个胖子也拍了瘦子一下说,怪不得这几天我上牙龈全肿了,原来肝火旺啊!

“下山!不用找和尚啦!”邵本山气呼呼地一挥手。

丫头哭丧着脸跟在邵本山后头。邵本山说你赶紧给我把那个什么铜线弄掉!

透过树叶缝隙,盛夏的几缕阳光投射下来,铺出一条洒满碎金的小道。四个人都不说话,一路小跑下山。高温给浓密交错的枝叶挡在外头,凉风倏然飘过,裹挟着江水的土腥味。天色阴沉下去,脚下的光亮一并消失。柏树皮皱如鸡皮,一圈又一圈地裹紧树干,瞬间像是又长高一节。

邵本山停住脚步,面向东方,双手合十,拜了拜。他嘴中嘟囔:不得喧哗,不得喧哗……念完,从胸前掏出样东西,握在手心里,又拜了拜。

那是三枚银光闪闪的警徽。

邵本山出生时,他娘姚美娥正挺着大肚子,坐在船尾补渔网。梭子刚刚穿过第一个网扣,人就瘫了下去。姚美娥深吸一口气,大呼:阿旺!阿旺!

阿旺是邵本山的爹,由船头奔过来,差点儿给渔网绊倒。他的五官挤在一起,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说生就生啦?不是还、还有一个月吗?

立春刚过,天却没能暖和。日头还沉着,海面上的风又湿又冷。姚美娥通身战栗,嘴唇泛白。她咬紧牙关,汗珠子顺着额头淌满了整张脸。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姚美娥说快打转!邵阿旺手足无措,只能扔下姚美娥,再奔回船头,掌舵返航。

远处传来鸣笛声,海水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把浪头一道道向前推。邵阿旺的皮肤黝黑中渗出赤红,海风把他的脸吹皱,像个裂开的核桃,他时不时回头看向船尾,姚美娥还在动,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嘴角向两边扯开像只鲶鱼,仅仅发出一声又一声尖细的吭哧声。姚美娥不停地憋气、松劲,再憋气、再松劲,一次又一次向终点冲刺……

哭声乍起,响亮又清脆。天边渐渐亮堂,淡青色的海平线给抹上一层粉红色,粉红色下布满耀眼的金光。邵阿旺咧着嘴巴笑了,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邵本山生在自家渔船上,医院待了快一个月。医生说还好送来得早,再迟些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可就算现在都救回来,姚美娥能不能再生还不好说,这早产儿能不能长好也不好说。

船到岸时,船尾浸透了血,姚美娥早没了知觉。邵本山指甲都没长全,冻得乌青,哭声嘶哑。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姚美娥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仍心有余悸。她说这小人儿和自己八字不合,要不然不会早产,不会要人的命。她让邵阿旺请先生来看看。

东海捕鱼人家除了会看潮汐,还要听先生的。先生算命起卦,三个铜板一扔就告诉人能不能出海。立春前,邵阿旺的船给撞坏了船帮,这次出海他只顾着船好不好。姚美娥上船下船都轻巧,打算这趟回来就歇下等生呢。谁都没想到要请先生。邵阿旺回想老婆濒死的模样,越想越后怕,着忙就去请。

先生年逾古稀,生在东海村,长在东海村,有着东海人特有的黑红皮肤。他常年戴一顶灰色八角帽,鼻梁上架副茶色眼镜,白色胡须在下巴尖上攒着。先生要了生辰八字,先是掐指尖,接着翻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最后摆开笔墨,从怀里掏出一张鲜红的纸。先生让邵阿旺端来水,研墨润笔,一笔一画地写起来……先生把邵本山的一生都写在了红纸上。

先生的字好多是繁体,邵阿旺认得大部分,但它们重新组合又不认得,他摇摇头说看不懂。姚美娥小学都没念完,只认出纸面上的数字年份,问怎么到五十岁就没了?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五十之后流年大运再无坎坷。五十年里不要在水上。”邵阿旺急了,说不在水上,他能去哪儿?我们祖上三代都是捕鱼的!

先生把眼镜推到鼻梁下方,不让镜片遮住眼睛。他看着邵阿旺说:“这孩子乙巳年生覆灯火命,八字却全是水。一出生就差点儿死在水里,一辈子得避水。”邵阿旺问那连水都不能喝了吗?姚美娥横了他一眼,说你闭嘴。她轻声问先生那该怎么破解?先生说就先从取名里来补吧。姚美娥让取个简单的,她能认得。先生想了想说:“八字水多,缺少制衡。土克水,木生火,名字里要这两个多。”他用手蘸了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本”字和一个“山”字。姚美娥点点头说这两个字认得,她轻轻念出来:邵本山。“本属木,山属土。”先生捻着胡须说,“这孩子命硬,七煞破军羊刃俱全,非国徽大盖帽不能镇也。”

邵阿旺把先生写的一页红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收好。他问姚美娥儿子的命真能和我俩不一样?姚美娥说请了先生就信先生,反正不能让他跟着去捕鱼。要不然,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邵本山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东海村到处贴着征兵宣传画。姚美娥盯着宣传画看了半天: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这几个字她全认得。宣传画上有位小伙子,戴着大檐帽特别精神。姚美娥决定了,让儿子去当兵。

下了紫琅山,邵本山让三个人赶紧去休息,自己又回到派出所。

派出所和山的名字一样,叫紫琅派出所。到了饭点儿,所里挤满人,都窝在食堂。

肚子早唱起空城计,可邵本山顾不上吃,他先打电话给刑警队的小法医,问现场怎么个说法?小法医说从现场看像是蚊香把蚊帐点着了……不过一切还是要等尸检结果……但他觉得吧,看上去应该不像是个什么案子……法医是个刚来的小年轻,说话轻声细气,不急不慌,怀疑全部又否定一切,邵本山觉得这个电话打了等于没打。

给烧死的老头儿叫老罗,是个老光棍儿,在文学街开了家杂货铺,就在邵本山的辖区里。凌晨两点半,开早饭铺子的报警,说杂货铺里有浓烟。邵本山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倒不是担心要忙个通宵,他是担心如果是案子,死了人,这下半年的平安社区就评不上了。邵本山可是答应过马主任,一定会把社区整成样板的。想到这里,邵本山不仅感觉不到饥饿,连瞌睡虫都跑了。

邵本山刚分到社区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把村里每家每户都跑了一遍,连阿猫阿狗他都认得。第一回和老罗照面是个下午。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把文学街浇了个透,青石板缝里能窜出青草味,邵本山是走一路香一路。有个小姑娘像风一样跑过,踩出石板缝里的水,溅了邵本山半片裤腿。小姑娘跑去的地方是老罗的杂货铺,她喊老罗老罗,两个米奇泡泡糖。光秃秃的脑袋从柜台下伸出来,一个老头儿笑嘻嘻地把泡泡糖递过来,刚要说什么,瞥见一边的邵本山,笑意就凝固了。小姑娘接过泡泡糖又跑了。邵本山心底“咦”一声,这小姑娘他认得,是文学街赵家烧饼店的,这不用给钱吗?转念一想,兴许记着账,让家里人来付也行吧。

邵本山给老罗介绍自己是刚来的社区警,做个登记,也认个门。虽然穿着警服,邵本山还是怕老罗不相信,又把警官证递过去。老罗并不看,低垂眼皮,只是点点头。接着就剩下邵本山自说自话,老罗不是点头,就是摇头,要不就是佝偻着背,狠命咳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这次上门看上去非常不成功,但邵本山又觉得不虚此行,因为老罗和文学街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就不像是个好人!别看耷拉着眼皮,但眼里的光却是贼亮。现在,虚弱的、孤独的老罗突发意外,给烧死了,看上去合乎常理,邵本山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偷偷算过老罗的生辰八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虚弱的人啊。

跑回办公室,邵本山从胸口把三枚警徽又掏出来,握在手心里摇了摇,往办公桌上一扔。他歪着脑袋看一眼,在牛皮笔记本上记一笔。看好、记好,又从包里掏出一本泛*的书。他埋着头,照着书,继续在牛皮笔记本上画来画去,额头上渐渐渗出一层密密的汗。“啪”一声,肩膀给猛拍了一巴掌,邵本山大呼:哪个冒失鬼?手中的书翻落到地上,他着急捡起抱在怀里,刚要发作,瞬间变了张脸。邵本山弯腰躬背说所长好,所长好。

来的人就是电话里的张所长。张所长问找和尚了?邵本山连连摇头说您不是不让去吗?就没去。张所长说你还能听我的?邵本山嘿嘿一笑说我自己给破了。张所长说哎哟现在功夫见长啊,会自己破了?邵本山说问题出在丫头那儿,眼睛上弄个什么铜线,怪不得这一个月八次值班都搞通宵。我让她弄掉,弄掉就没事了。张所长翻了个白眼,又问那昨晚烧死人算出什么了?邵本山脸色一沉,说这个……张所长就哼了一声说,关键时刻哪能靠你那些鬼画符!他让邵本山早点儿回去休息,眼睛都红成兔子眼了,老头儿的事有刑警队盯着,应该没事。

邵本山之所以要上山找和尚,是因为这一个月值班都在走霉运。其实之前他算过,胖子瘦子丫头和他,八字合到不能再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都齐全。可这一个月为什么折腾了八个通宵?第一晚酒吧打架,拉回二十多个人,做了一夜材料。第二晚举报吸毒,拉回三十多人,连食堂都塞满了。第三晚有个破产的小老板要从山上往江里跳,全网直播,黑灯瞎火往山上爬。第四个晚上邵本山都不想回忆:凌晨一点坐在前台打盹儿,才半个小时不到,小夫妻俩一个要养狗一个不要养打架打到派出所。小夫妻打架就算了,双方家族又是大户,七大姑八大姨来了几十号人,派出所大厅上演全武行。胖子和瘦子负责拉架,丫头抱那只惹事的狗,邵本山站在椅子上,对着几十号人说:和气能交天下友,和气能生万里财,邻里和睦胜远亲,家庭和睦万事兴。邵本山说到天都亮了,几十号人才离开了派出所……

接下去的第五、六、七个班也是不太平。胖子和瘦子首先不干了,他们说为什么这么倒霉!邵本山你不是算过吗?邵本山虽然没有职务,但年岁最长,所长特别交代邵本山是组长,现在胖子和瘦子只有找他这个组长了。邵本山说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在第八个值班夜又烧死一个人后,邵本山下了决心,拉着昏头晕脑的三个人上山去。

山上的和尚法号道一,和邵本山是老朋友。这次不用见着道一,邵本山认为自己能把值班的霉运给破了。可这老罗给烧死的事,没那么简单。他在办公室胡乱吃了些零嘴,又睡了一会儿,起身就往村里去。

邵本山是临江社区的民警,已经干了快一年。社区马主任一见邵本山就说昨晚上不是值班吗?怎么又来了?邵本山说放不下那个罗老头儿,怎么好端端地给烧死了?马主任说看上去像是自己不小心,独居老人出这种事也多啊。

邵本山摇摇头,他摸出一根烟,点着火自顾来吸。临江社区警务室就建在紫琅山脚下。邵本山抬头看着这座扁塌塌的小山:群树环绕,郁郁葱葱,像是大块绿色的油漆泼满了整座山。

山的那边就是长江。

......

(未完待续,欢迎留言,与我们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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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伟

责任编辑:张小红

新媒体编辑:杨玉洁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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