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白癜风哪家最好 http://www.znlvye.com/ 原创陶庆梅活字文化
京剧究竟好在哪儿?京剧到底是国粹还是国渣?京剧何以屹立于世界艺术之林?我们对京剧的理解是不是一直受到西方观念的影响?……有关京剧,《了不起的游戏》试图回答的就是这些看似简单、却始终未能获得清晰答案的问题。
新书《了不起的游戏》由郭宝昌和学者陶庆梅共同合作完成,前者是京剧专家,后者是理论界既懂京剧,又懂戏剧理论、中西贯通的学者。经过四年的沉淀,他们最终写成了这部以全新视角透视京剧本质的著作。记得陶庆梅老师在新书见面会上讲到这本书的诞生,也是郭宝昌老师75年看戏的总结。郭宝昌老师一直坚持着。陶庆梅说:“他从50年代到21世纪的创作,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自信从来没有动摇过,这是他能够写这本书,我们能够合作做这本书的基础,没有这么坚定的自信,写不了。”
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陶庆梅老师的文章《用中国人自己的语言,说中国人自己的事儿》。“在拍摄完电视剧《大宅门》之后,郭宝昌对于传统艺术如何进入现代生活、现代技术如何表现传统艺术的实践就没有停止过。”
用中国人自己的语言,说中国人自己的事儿
陶庆梅文
陶庆梅
年生,文学博士,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长期从事当代戏剧评论与戏剧史研究工作。专著《当代小剧场三十年(-)》(社科文献出版社年出版)获第七届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著作类一等奖,《当代剧场与中国美学》(三联书店出版社年出版)获中国文联第四届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年度优秀作品。
年,郭宝昌导演的电视剧《大宅门》在央视播出。在此后的二十年里,《大宅门》的光彩并没有因时间而褪色,反而在越来越网剧化的电视剧领域不断吸引年轻观众。《大宅门》电视剧里密集的锣鼓点、苍凉的胡琴声,也总会盘旋在B站少年的电脑屏幕上。二十年来,《大宅门》,有了自己的三代观众,了不起。剧中白景琦在剧情关键处爱念的“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京剧《挑滑车》),在今天就如同接头密码,成为《大宅门》的观众们见了郭宝昌最爱听他念、也最爱和他一起念的一句响当当的台词。
年,郭宝昌一部关于京剧的通俗理论著作《了不起的游戏》出版。做了半辈子影视导演的郭宝昌要写京剧理论著作,他说,是因为京剧太美,割舍不下。如果说在电视剧《大宅门》中,他是以一种“反潮流”的态度,将传统艺术强行地“植入”现代影视——这一创举不但让电视剧有了文化厚度,也让京剧这种传统艺术有了现代神采;那么,写这部著作,郭宝昌同样“反潮流”:他反的是一提京剧理论“动不动就什么斯基,什么耶夫的吓唬人”。在强势的西方理论话语面前,郭宝昌不服。他说,他要用中国人自己的语言,说中国人自己的事儿。京剧,这个在中国文化经过百年多浸润成就的伟大艺术,怎么就不能找到自己的理论语言呢?为什么一定要用晦涩难懂的西方理论来框定呢?
敢于如此鲜明地挑战西方理论话语对京剧这一传统艺术的限定,郭宝昌是有底气的。他5岁看京剧,看了70多年,七十多个流派创始人的剧目,他在现场看了有四十多个。这样一份惊人的看戏节目单,使得他更容易感知到用西方戏剧理论讨论京剧的种种不适。当然,他能写这样一本戏剧理论,并不仅仅因为他看的戏多、思考的时间长,更重要的,是他对于中国文化的自信,从他进入艺术实践以来,就从来没有动摇过。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剧体系是包括表演、导演、戏剧教学和方法等系统专业知识的演剧体系。斯氏体系的精华在于体现出人的“天性”:要求演员不是好像存在于舞台上,而是真正存在于舞台上,不是在表演,而是在生活。演员应当永远是舞台上活生生的人,要遵守生活的逻辑和有机性的规律,在规定情景中真诚的去感觉,去想,去动作。图,一九三五年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兰芳
五十年代,前苏联斯坦尼的表演体系盛极一时。在斯坦尼强大的“体验学派”面前,即使梅兰芳都犹犹豫豫地说自己的表演,也算“体验”吧。但当时在电影学院学导演的郭宝昌却会有疑问:同样是无实物表演,京剧《花田错》里面搓麻绳、纳鞋底,表现的是动作的美啊;斯坦尼的无实物表演,是要训练演员在舞台上集中注意力。同样的无实物表演,内涵完全不同,怎么能用“体验”去硬套呢?20世纪80年代,郭宝昌开始拍电影。在电影语言现代化的思潮中,他却在拍完电影《雾界》发现:现代光影技术所能呈现的时空,并不比京剧舞台更自由。在当时,“宽银幕”是被认为最能呈现空间的无限性。他却发现,戏曲舞台的逻辑是人的心中有宇宙——因为这个逻辑,演员在舞台上跑个圆场,观众就可以理解他跑过了万水千山;而电影怎么展现,都是用镜头去捕捉“宇宙中的个人”,银幕怎么“宽”,时空都被镜头限制住。因此,在那之后,虽然以欧美为代表的强势现代技术与现代艺术观念在年代全面挤压中国文艺,年郭宝昌反而在电视剧《大宅门》中带着中国美学风格强势回归。在形式上的美学表现背后,在二奶奶、七爷等人物形象中蕴藏着的刚健的中国气派,不正是郭宝昌内心深处那种坚定的文化自信吗?
郭宝昌对于传统文化的自信,不仅体现在他将传统美学引入现代艺术载体,也体现在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传统艺术创造性发展的探索。在拍摄完电视剧《大宅门》之后,郭宝昌对于传统艺术如何进入现代生活、现代技术如何表现传统艺术的实践就没有停止过。年,郭宝昌拍摄了程砚秋的代表剧目《春闺梦》。为了在电影上呈现京剧舞台艺术的特点,郭宝昌上来就将《春闺梦》的角色从原来的十二个删成了两个——为了表达更紧凑。在摄影棚中,摄影师侯咏用纯手工的电影美术,重新在胶片上创造出了京剧的舞台感。而电影中让人震惊的画面比比皆是,比如说集体起霸:郭宝昌在这里居然改变了传统京剧表演的基本程式“起霸”——十几个武生演员是在高拨子音乐伴奏、在杜甫“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诗句中集体起霸的。这不仅是中国京剧从来没有过的场面,而他用简洁的电影语言在银幕上创造出气壮山河的景象,放到世界电影中也是精彩画面。
《春闺梦》在传统起霸基础上创造了起群霸的全新形式(侯咏摄)
“起霸”是一个高度程式化的舞蹈,源自昆曲《千金记》中项羽出征前的整装备战的舞蹈,延续至今应有几百年了。“起霸”是演员的基本功、必修课,武生、文武老生、花脸、刀马旦,不管硬靠软靠都得会,这是检验一个演员功力的标志之一,有些观众就为看你的起霸而来。像武生赵云、高宠,武旦梁红玉、扈三娘,花脸张飞、黄盖,都有代表性的起霸动作,一段舞下来至少十分钟。若靠将众多,那就是起群霸,如《战宛城》中的曹八将,这一起就要十五分钟。在《春闺梦》中王恢出征前的起霸,就是经过我们删减、精炼,重新组合的一套全新的起霸。原来起霸乐队用的锣鼓经,我们没用,用的是文场与武场结合的“高拨子”板式。我用“高拨子”的旋律是我需要营造悲壮苍凉的出征氛围。但我当时一说,可了不得,遭到一些专家愤怒反对,他们认为我“胡来”!因为传统起霸早已有固定的音乐程式,只有武场,没有文场,这是颠覆式的改造。(郭宝昌《了不起的游戏》)
年,郭宝昌与北京京剧院年轻编导李卓群合作改编了京剧《大宅门》。为了适应舞台剧的容量,这部《大宅门》只选了白景琦与杨九红情感纠葛作为主要叙述对象。京剧《大宅门》明显地继承并发展了样板戏所开创的京剧现代化的路线。结构上,京剧的散场向样板戏的幕场结构转化,音乐唱腔的抒情性绝不干扰情节的推进,四场戏每一场都围绕着核心情节快速推近;但每一场又都完全避免了样板戏舞台的实景化,给演员表演提供了广阔的时空自由。
京剧《大宅门》
对中国文化的坚定自信是郭宝昌一生创作的贯穿性线索,而丰富的创作实践又是他对京剧理论总结的基础。在《了不起的游戏》里,郭宝昌把他的文化自信落到了更为艰难的理论写作中——自信,在这里转化成一种对传统文化更为自觉的认识。郭宝昌说,这是一本通俗的理论著作。通俗,不是说这是京剧赏析,也不是京剧入门ABC,而是他秉承着京剧雅俗共赏,“慈禧老佛爷和拉板车的听的看的是同一种戏”的精神,把高深的理论著作,用经验性的话语说给大众听,尤其是说给大众中的年轻人听。
《了不起的游戏》,是郭宝昌从他多年来艺术实践出发,在对成百上千出戏的细致分析、对梨园行各种掌故反复思量的基础上,用“游戏”作为一个核心概念来讨论京剧。这本讨论京剧理论的著作,到处都洋溢着郭宝昌那种不屈不挠的“反潮流”的精神。他对于京剧理论的讨论,就如同他自己说“逆向而行”:在别人认为是错误的、甚至是糟粕的地方,他要反过来提问:为什么京剧可以这样?比如说演员误场,他会去追问:为什么京剧里的误场,很多成为千古佳话?为什么现场观众并不会觉得这对于演出有什么影响,反而觉得看得更过瘾?这样的场面,可以在其他舞台演出中看到么?而在别人说传统的都要继承、都要保护时,他就又坚决地说,京剧必须创新。比如说流派,他就坚持认为,样板戏所主张的“要革命派不要流派”,就是值得今天的京剧演员们认真思考的。郭宝昌为京剧寻找理论语言的尝试,就是为了更好的实践,更好地在实践中创新。这本书一直强调的是“要创新、创新、创新”。因为:
这些宝贵的遗产,不是放在那儿等着你去观赏的,是需要你从中理解艺术的精神,并把这些艺术精神贯彻在今天的创作中。这才是我们要提倡的继承、继承、继承!
习近平总书记说:“我们距离民族复兴的目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接近”。在民族复兴的潮流中,《了不起的游戏》从京剧为出发点展现的文化自信,只是这个潮流中的一朵小浪花。在这个潮流中,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作者在不同方向上有不同的理论建树。寻找中国人自己理论语言的尝试,并不只是为了证明传统文化的独特性,而是以更清晰的语言,把中国的艺术精神讲给世界听,推动世界文化发展新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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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千多年延续下来的美学哲学观念,仔细研究,是无比深厚的,不能被斯坦尼、布莱希特的理论出发点限制住。我们在自身发展中受到过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的影响,被它洗礼过,这没问题;但是,重要的是我们今天要穿过他们的视线,从我们自己的系统里出发,从一个内生的视角去思考京剧的表演体系。
“样板”二字为无数理论家所嘲弄和批评,艺术怎能有“样板”呢?这是个形而上的荒唐提法,违反艺术规律。那么,流派是什么?流派难道不就是样板吗?!当年样板戏是不许乱改的(亏了不许乱改,否则现在不定改成了什么爷爷奶奶样了),如今流派也同样不许走样,有区别吗?根本没人去想他们今天反的“样板”和他们遵循的“流派”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京剧确实“粹”,代表了近两千年中国古老传统的哲学美学成果,而京剧又确实有“渣”,两百三十年的京剧史,也沉淀着厚厚的、陈腐的农耕时代文明的糟粕。京剧作为国粹无可争议,其中之国渣也无可回避,关键我们不要像翻烧饼似的,总是从一个极端翻到另一个极端,那结果就是烙成了两面焦,烙煳了。《了不起的游戏——京剧究竟好在哪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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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陶庆梅|用中国人自己的语言,说中国人自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