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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恐龙还在会是什么样画恐龙这种事还得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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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长尾巴也有长脖子的动物现在很少,但恐龙都有。现在的天鹅是长脖子,恐龙如果还在可能也像这样,很美,很优雅。”

科学艺术家赵闯说这些话时,眼神里充满了神往,也写满了认真。他所说的这些并非凭空想象,一如他笔下栩栩如生的恐龙,从皮毛到骨骼,从牙齿到脚趾,每一个细节全有科学依据。他也因此被称为“职业画恐龙”第一人。

“感性源于理性,理性也可以做感性的呈现。”赵闯,这个孤身游走于科学与艺术之间的青年,成为了全世界公认的科学艺术家。年他21岁,为研究文章所画的《远古翔兽复原图》就登上了英国《自然》杂志的封面。现在,还不到35岁的他,还在“重述地球”的宏大创作计划中默默前行。

艺术与科学,这两门相去甚远的领域在他手中交织。科学通过艺术的方式变得鲜活,艺术经科学校正而严谨。一人,一笔,一幅画。这就是赵闯追问宇宙真相的方式。

爱恐龙的少年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恐龙的时候吗?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像见到了奇迹。”电影《侏罗纪公园2》里,女主人公述说着她对恐龙的向往之情。这句话仿佛也说出了赵闯的心声。恐龙的存在构成一个深邃而有趣的谜团,他从幼年时就萌生的热爱和好奇,至今都没有消散。

赵闯对恐龙的好奇诞生得比《侏罗纪公园2》更早,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赵闯只有五六岁。每一个小男孩,童年时都会有天马行空的幻想,《西游记》里的百十种变化和打打杀杀的怪物,赵闯听人讲过,他也曾在电视上见过恐龙的样子,但当时只是觉得“挺吓人的”,他以为那只是想象出来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告诉他:霸王龙真的存在过。赵闯突然感到震惊:“这世界这么神奇,竟然真有过霸王龙这种东西!”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年少的他开始寻找恐龙的“踪迹”。最初只能从零零散散的科普读物读起,可在赵闯的家乡——辽宁省沈阳市下辖的苏家屯,关于恐龙的读物并没有那么多。“书店里也不多,大多数又买不起。”于是,他就带着笔和本子去书店或图书室抄。赵闯从小就有很高的绘画天赋,仅在小学阶段,他抄抄画画的恐龙绘画册,就有十几本之多。只是可惜,到现在只有一本留了下来。

一边画恐龙,赵闯还会在心里想象恐龙的故事。故事就发生在东三省——他自己的老家,几个参加夏令营的孩子发现地上有个洞,钻进去一看,地表是类似水晶的结构,阳光可以照射下来,地下是恐龙的世界。然后,孩子们经过探查发现,这些恐龙的样子和当时已有的恐龙化石完全一样。

“这就证明这些恐龙没有经过演化,说明它们是后人造出来的。”赵闯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构思:“所以我在故事里讲,当年日军占领东北,部队曾拿各种动物做返祖实验,这些恐龙是实验的结果。”

“现在想想,这些故事都是瞎扯。”如今的赵闯还是一嘴东北腔,他所谓的“瞎扯”,是指故事禁不起科学的推敲。现在,他把这些故事都归为“软科幻”,即情节设定更倾向于哲学、心理学等人文类学科的科幻小说分支,相对于“硬科幻”,科学技术和物理定律在作品中的重要性被降低了。

的确,这个“科幻故事”带有明显的孩子气,但其中的想象力和逻辑思维可见一斑。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年他那剥丝抽茧、力求自洽的思维方式,对他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作品首登《自然》封面

在赵闯之前,英国《自然》杂志从未使用过中国人绘制的古生物复原图做封面。而在年他的画作被刊登时,赵闯还是个在东北大学读书的学生。那一年,他21岁。

说来有趣,从小就热爱绘画的赵闯,高考时并没有选择美术专业类院校,而是选择了东北大学的装潢专业。听上去,这个专业和绘画有点关系,可后来这个专业改名叫视觉传达,老师上课也不教平面设计,而是讲知识产权。“这是个更像广告学的专业。”赵闯的毕业设计,做的是哪吒故里的旅游宣传。

其实,打从选择这个专业起,赵闯就没想过非要从事相关工作。“我想这是所理工类院校,可以学到的东西比较多。”大学时,他爱听的课是物理学、生物学和天文学。“理论物理,还有量子力学,都特别好玩!”“好玩”这个词从赵闯嘴里脱口而出,“量子纠缠什么的,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课上讲的都是宇宙的真相!”

怀着对“宇宙真相”的向往,赵闯同时开始认真地研究恐龙的形象复原。“那就不能随便画了,画就要画得精确。”赵闯开始查阅大量研究论文,恶补古生物学乃至解剖学的知识,学看骨骼图、肌肉图,用数位板精确描绘恐龙的每一个细节。恐龙身上长的是鳞片还是羽毛,长了多少个牙齿,牙齿呲在外面还是包在嘴里,以及不同恐龙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他都要了解。

关于恐龙的论文以英文居多,还涉及相当多的专业词汇和拉丁语学名,赵闯愣是通过自学,掌握了一口奇特的古生物英语。直到现在,他和外国古生物界专家对话时,上至恐龙皮毛下至脚趾他都非常在行,“像蜥蜴一样分叉的舌头”这样的表达也毫不含糊。可一聊到日常生活,场面就变得有些尴尬,吃喝玩乐的话题,赵闯反而答不上来了。

由于经常在爱好者论坛上发表创作图,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汪筱林找到他,请他为研究所一篇复原远古翔兽的文章配图。带着画恐龙时积累下的经验,赵闯顺利完成画作。同年12月,这篇文章发表在世界上历史悠久、最有名望的科学杂志之一——英国《自然》杂志上,赵闯的配图《远古翔兽复原图》成为了当期的封面。

这是《自然》杂志第一次使用中国人绘制的古生物复原图做封面,赵闯的画作令专家们异常兴奋。在古生物形象复原的领域,一个知道“恐龙时代不长草”,还会认真地辨别“中生代的银杏叶不是两瓣而是四瓣”的绘画者,此前几乎不曾出现。

从此之后,国内外约赵闯创作复原图的人越来越多,他成为了世界公认的科学艺术家。毕业后,在经历了短暂的出版社工作后,赵闯和他结识的科普作家朋友杨杨成为合作伙伴,共同发起了“啄木鸟科学艺术小组”,复原古生物,也画现存物种。他们合作的“达尔文计划——生命美术工程”,在年荣获国家动漫精品工程。

拿画笔的细节控

与赵闯聊起这些过往的时候,他正在鸟巢举办的“PNSO恐龙世界——赵闯和杨杨科学艺术展”上签售。场地前后是他1∶1复原的恐龙雕塑,一个个小孩子举着厚重的恐龙科普读物请他签名,还有人请他在扉页画几笔漫画。

或许在孩子的目光中,赵闯看到了自己儿时对恐龙的热爱,他欣然答应——尽管头一天晚上他只睡了3个小时,还背着一个美国博物馆邀约画作的“稿债”。提笔一勾一画,一只小恐龙的轮廓出现在书页上,再填几笔,几个三角形的骨板出现在恐龙的后背上,跟着画出几只小脚丫,一只简笔画描绘的小恐龙跃然纸上,线条间透出莫名的可爱。最后,他在小恐龙的后脚上顿了三顿,前脚掌前则点了五下。

“这是脚趾吗?”听到这个问题,赵闯一点头,“我们画恐龙的一定要记得每只恐龙的手指数量、脚趾数量,还有手指、脚趾每个关节的数量,随便说一种都得知道。”他的话匣子仿佛一下被打开,顺嘴就把霸王龙、山东龙等好几种恐龙前后脚脚趾和指节的数量说了出来。外行人听上去,只觉得有无数个数字在眼前乱飞,可他却说得津津有味。要不是下一个要签名的孩子走了过来,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下来。

“这些全靠硬记,平时查出来,画的时候脑子里没东西可不行。”画了这么多年恐龙,这些数字已经牢牢地“长”在他的脑海里,随取随用。这情形让人联想到《海底两万里》中的“分类狂人”龚塞伊,只要说出某种动物或植物的名字,他就能立刻把它的门、纲、目、科、属、种、变种说出来。偏偏赵闯自己也觉得龚塞伊很有趣,在“强迫症”和细节控这一点上,他们的确不分伯仲。

想画恐龙,只背下来这些数据远远不够,还得把它们生动地呈现在画纸上。赵闯这样阐述自己和科学家的不同:“科学与美术是两种语言。科学艺术绘画,最终要落实为艺术的语言。”赵闯说,画恐龙需要绘画中的许多技法,一般人学习画画,用的技法有限,但恐龙复原图的画面上既有动物也有植被,还有当时的环境,简单的绘画技法无法完成这样庞杂的任务。

“我用得最多的是古典写实技法,但更多的时候还得自己琢磨。”赵闯嘴一咧,手一摊,一口东北话:“你想啊,文艺复兴时期又没有任何一个画家画过恐龙,一只12米长的霸王龙,它身上一个一厘米的鳞片怎么画,不得自己想吗?”

“自己想”,三个字说起来轻松,对赵闯来说,就得几宿几宿不睡觉。“不能停,停下来再画就接不上了。真是顾不上睡觉和吃饭。”他又是嘿嘿一笑,“那也没见瘦,反而越来越胖了。”看看眼前的这个85后,深锁的眉头拧成“川”字,眼睛因严重睡眠不足肿成一条线,眼下泛出青黑,连他自己都自嘲说:“看起来像个75后吧。”

赵闯把生动和灵气留给了他笔下的恐龙,看他画作的人会心生诧异:恐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可爱劲儿,并不像电影电视中那么恐怖骇人。“我们画的是动物,肌肉、骨骼都符合科学原理。”赵闯说,“因为真实,所以才可爱,你看现存的动物也会觉得亲近,人和动物是有共鸣的。”

在赵闯眼里,真正的恐龙应该相当优雅,“对,是优雅。它们有着修长的脖子和尾巴,腿却很细,脚很小。”他对恐龙怀有的深厚感情溢于言表,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双手食指向空中划出流线型的线,“当它的体重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受力从脚传导到骨盆,再传向身体的两边,这种平衡一定很漂亮。”

重庆自然博物馆恐龙厅的大型油画壁画,赵闯创作于年。

“艺术只高出地面一点点”

可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对恐龙的印象都是令人惧怕呢?就像电影《侏罗纪世界》中的画面,恐龙的嘶吼和追逐堪称“童年阴影”般的梦魇。

“电影里的恐龙是角色,这是电影需求。”虽然一直摽着劲、较着真儿地画恐龙,但他也坦承,如果电影中的恐龙太真实,反而会“没法看”。“好比《侏罗纪世界》里的迅猛龙,真正的蒙古迅猛龙长啥样?跟大鹅似的,一身毛,俩大翅膀,站起来半人高,嘎嘎直叫,一扑腾还直掉毛,那就没效果了。”

可是,复原古生物形象是一件非常枯燥而艰难的工作,看电影就成了赵闯工作中最大的调剂。别看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他看过的电影相当多。“看论文、研究理论最耗费时间,等到画画的阶段,很多都是重复性的工作。”为了节省时间,他的工作室里总是摆开一排画板,每调出一个颜色,他会在不同的画板上同时开工。这时,画室中一定还会亮着一个播放电影的屏幕。

科幻、武侠、动作,各种类型的影片他都没少看。有趣的是,作为观众的他,对电影做出评价时也会在科学与艺术之间反复游移:“《复仇者联盟》系列的电影为什么那么火?如果按照原来漫画设定的宇宙框架,就太庞大、太不接地气了,要是电影那么拍肯定火不了。”

在他看来,那些能风靡的科幻电影故事情节反而要简单,荧幕里扮上行头的超人,不过是借着另外一个面孔演绎老百姓的故事,至于背后那奇幻而严密的世界架构,普通观众并不太在意。“我一直觉得《星球大战》在中国不温不火,就是世界观离人太远。”说这话的赵闯言辞有些闪烁,一时间辨别不太清楚,这个当年爱听量子力学、追问宇宙真相的年轻人,此番感慨究竟包含了多少情绪。

即便是探讨影视作品,赵闯也按捺不住那股强烈的求真劲儿。“《水浒传》我就爱看老版电视剧,真实,一看就是宋朝的。”吸引他的从不是江湖好汉的快意恩仇,而是画面中的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像洗过无数遍,揉搓得早已掉了色。“料子是粗麻布的,衣服脏了吧唧,一拳打过去,身上都震出一股烟儿。”

提到武侠,赵闯也很感兴趣,可他最先想到的不是金庸,也不是古龙,而是邵氏武侠片。对于一个85后来说,邵氏武侠的年代似乎太早了些,但赵闯对此情有独钟。“因为它朴实,拳拳到肉。我就喜欢贴近地面、但比地面还高一点点的艺术。”他自己总结起来,“那种动不动就满天飞、够都够不着的武功,连个科学解释都没有,我不太爱看。”

听罢一笑,转念一想又深以为然:这句话描述的,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画风。

重述科学的浪漫

“其实,我很久都没画恐龙了。”和这个公认的恐龙复原大王聊了许久,没想到最后,赵闯说出这么一句话:“去年一整年,我都没碰过恐龙。”

“恐龙复原需要跟着科学的研究走,如果没有新的化石被发现,也没法复原新的恐龙。”据他自己的记忆,他复原的恐龙数量足有上千个,但那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公众贴上“职业恐龙画家”的标签,赵闯也不在乎,“喜好恐龙是一个全年龄的事,有视觉冲击力,和我小时候喜欢的原因是一样。”

实际上,他和搭档杨杨还有一个更庞大、更成体系的计划——“PNSO地球故事科学艺术创作计划”。他们希望通过科学艺术这种形式,结合最新科学进程的研究成果,讲述生命演化过程中物种、自然环境、社群、文化等事物的内在关系。

恐龙的复原绘画只是其中“达尔文计划”的一个小专题,除此之外,水生爬行动物类古生物、中生代古生物化石生命形象、早期人类古生物化石生命形象,以及代表性猫科、犬科、长鼻目动物生命形象,乃至现代天文学中88星座等不同的专题,都在地球故事科学艺术创作计划之中。

“我们想用科学的方式和艺术的语言重述地球。”这原本是一个长达60年的创作计划,年正式启动。当时刚满25岁的赵闯,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到了将近90岁。可刚刚过了不到10年,计划中80%的专题创作已经完成,目前正在进行文件整理和结题报告的工作。

10年完成了将近80%的计划,可以想象赵闯在这10年中经历了什么。他每天都在一笔一划地为这个庞大的体系添砖加瓦,除了埋头理论研究、绘画创作和雕塑制作,几乎没有别的时间。至于创作出来的作品要做什么,赵闯从没有想过。“和画恐龙是一样的,对感性的事做理性的分析,找出它们背后的逻辑所在,我就是特别爱干这个事儿。”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他的幸福和成就感,包含在每一幅刚刚完成的作品中。通常,当赵闯又完成了一个新的创作,工作室里狼藉一片,窗外星河灿烂,时间已是深夜。看着画布上栩栩如生的动物,一个念头再一次闪过脑海:“自然演化的随机性多么神奇,人类能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就像有人在暗中画了草稿,实际上却是随机的。”赵闯舍不得收起手中的笔,“可是这随机也是客观存在的,科学,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

来源:北京日报副刊

编辑:TF

转载:北京日报旗下新媒体北晚新视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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