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中国抗日战争时期,重庆有一个世外桃源,名叫“树华农场”。
依山傍水、物产丰富,但这个农场总是赔钱。赔钱的原因,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复杂也很复杂。
全因一个人。他叫:丁务源。
丁务源是农场的主任。
说他无能,但他却又是个交际家。用流行的话说,他就是典型的油腻中年男人。
干得好不如混得好,混得好不如说得好。丁务源就是那个说得好且混得好的人。
农场的职工们,都很喜欢他。场长和股东们也是明知道近半年来农场赔钱的原因源自丁务源,但谁也不出声。
因为场长和股东们,谁没吃过农场的北平大填鸭,意大利种的肥母鸡,琥珀心的松花,和大得使儿童们跳起来的大鸡蛋鸭蛋?谁的瓶里没有插过农场的大枝的桂花、腊梅、红白梅花,和大朵的起楼子的芍药,牡丹与茶花?谁的盘子里没有盛过使男女客人们赞叹的山东大白菜,绿得象翡翠般的油菜与嫩豌豆?(引用老舍原文)
这些全都是丁务源免费送给他们的。
丁务源,平时对工人们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工人们自动把八小时的上班时间改为七小时,慢慢地又改为六小时,五小时……
有时甚至丁务源还和他们一起打麻将。(我要是有这么好的领导该多美啊)
直到有一天,农场来了一个新主任,是个实干家,名字叫:尤大兴。
你以为农场从此走向辉煌吗?并没有。
由于不懂人情世故,尤大兴很快就被股东和工人以及在农场白吃白喝的“租客”秦妙斋,给赶走了!
结果,丁务源继续留任农场的主任。
结果,果子结得越多,农场却越赔钱。
这个故事,来自于老舍发表于年的短篇小说《不成问题的问题》。可以说,它吃透了中国人和中国社会。
如今70多年过去了,再看依旧生动有趣。
令人高兴的是,梅峰(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副教授,电影编剧和学者)将这部文学性很高的讽刺小说,改编成了他的处女作电影。
电影名字依旧叫:《不成问题的问题》。几经折腾,昨天终于悄悄低调上映。
影片拍得干净、工整、克制又意蕴深长。自带学院派的一脉匠气。淡然却不沉闷。
目前豆瓣8.1分,可谓非常优质的一部电影了。
在国民劣根性及社会性刻画的深度上,是近些年的国产片中,最好的影片。也只有中国人才能看得懂。
这部影片的男主角范伟,还凭借此角色斩获金马奖影帝。同时本片也获得最佳改编剧本奖。
(范伟影帝,可惜被双影后周冬雨和马思纯抢了风头)
可见,影片也确实引起了中国观众的认同或是感悟。因为,我们如今的社会,确实也就是这样的啊!
「人情比天大,从不得罪人」的丁务源
老舍先生是这样描写丁务源的:
“他脸上那点发亮的肌肉,已经教人一见就痛快,再加上一对光满神足,顾盼多姿的眼睛,与随时变化而无往不宜的表情,就不只讨人爱,而且令人信任他了。”
显然,丁务源是个「人精」。
他很会说话。
无论你是四川人还是上海人,或者是留洋回来的人,丁务源都能从语言上跟你套近关系,让你倍感亲切和舒服。
四川的“啥子”与“要得”,上海的“唔啥”,北平的“妈拉巴子”,他都能口吐莲花,甚至还能夹杂一半个“孤得”或“夜司”。
想想现在的职场,不也是很流行中文夹英文的说话方式吗?70年前的丁务源就懂了,很时髦很厉害了吧。
很会做人。
只要有事找丁务源帮忙,他永远都是斩钉截铁地说:不成问题,绝对的!
好像天下的事,没有他办不到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去办。
只管给足面子和保全面子,舔好股东们的屁眼,让股东的太太们高兴,以此来保全自己在你来我往的利益平衡中,占据稳固的社会地位。
当然他也如愿以偿。太太们对他的评价:有困难就找丁主任!
哪怕是对待下属,照样一视同仁。拍下属马屁,帮下属圆谎...从不得罪一个人。
人情比天大,从不得罪人。这就是他的做人之道。中国社会也很吃这一套。
哪怕遇到命运的波峰浪谷,他也依然像打太极一样的周旋有余,继续他的生存法则。
在我们中国人的社会里,永远少不了丁务源这样的“人精”。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从不和人黑脸,与他相处永远如沐春风。
伪文艺青年癌患者:秦妙斋
他是打破树华农场稳定状态的关键人物,也是影片中最荒唐可笑的人物。
他自称为全能艺术家,却没有任何自己的作品。他秉持着艺术家的清高,对自己的行为不端却又也安之若素。
他天真地无耻着,他激昂地虚伪着,他玩世不恭地钻营着。
身无分文却能口吐莲花口若悬河,吃住全靠骗嘴耍赖。
总想附庸风雅,总想显示自己“高级”,简直就是中国文艺和知识青年的一面哈哈镜,照出了当今伪文艺青年癌的存在。
我不得不说:还是知识分子黑起(伪)知识分子漂亮!
头脑简单的实干家——尤大兴
尤大兴是英国留学归来的园艺学博士。他出于对农业之于国家重要性的深刻认识,带着满腔抱负来到树华农场。
他是实干家,没毛病。但却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实干家,一个愚笨的理想主义者。
空负一身才华,以及满腔的责任感,对中国社会和人情,全然不知不顾。
从上任第一天起,他便立志要拔除「小偷小摸、中饱私囊、秩序混乱、形式主义」作妖的乱象,还农场一片清净有序。
但他的这份精英阶层一贯的激进傲慢,拒绝了解那些他看起未开化的同胞,拒绝任何妥协与变通,拒绝任何渐进式的改革,最终只能让他一败涂地。
最终,三个人物的最大赢家,只能是丁务源。
通篇的黑白镜头与中景全景,只有两处脸部特写。背景和角色关系,表达得非常客观。娓娓道来,宛如一部从白雾中走出的民国老电影。
不吐一句脏字,就将百足缠身的中国人情社会,极尽精妙地讽刺了一番。
善于钻营、精于人事的丁务源们,哪时候曾少过?社会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走关系攀人情的事,何时曾少过呢?
况且这还是被一代代人所津津乐道的为人处事的安身必备技能。
于是某些时候某种情况,努力和真实都不是第一位。甚至规矩和法则,也可以被轻易更改。只有不好不坏的“圆滑世故”和“会拍马屁”,才能社会立足的秘诀。
于是,说真话的人、敢“得罪人”的人、干实事的人,越来越少。人人都心照不宣地扮演者丁务源的角色。
而恰恰不管在哪个时代,丁务源们才是让社会隐隐作痛的蛀虫。
当然,我也承认做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蛀虫并不容易。每天还要担心被社会主义的啄木鸟、资本主义的癞蛤蟆,所吃掉。又或者是被社会主义的敌敌畏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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